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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督主與女皇(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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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膳做得豐盛,阮墨也確然餓了,一不小心吃多了點兒,只好在後院散步解飯氣,以免積食。

正走得有些犯困,打算回寢殿歇上一覺時,殿外卻突然傳來通報聲:“督主大人求見。”

她一聽,狠拍了一下腦門,真是險些忘了這茬,心裏一陣發急,正要讓宮人們先攔一攔,那頭單逸塵已然邁步進了殿門,而守在殿門兩邊的宮人還垂首行禮……完全看不出一點兒要攔人的意思。

也是,比起她這個為人溫和好說話,拿不出多少皇家天威的女皇陛下,作風凜冽、手段狠厲的督主大人顯然要可怕得多,宮人們會這般區別對待也不奇怪。

再說了……這人也並非是她想攔便能攔下來的……

單逸塵見人來了,躬身淺淺行了一禮,例行公事地問:“陛下,今日的奏折看了多少?”

“額……”就曉得他會問,她微微斜眸瞄了正對殿門的書案,上面整齊碼放的奏折還原封未動地擺著,一時真有些開不了口。

這點兒小動作自然躲不過督主大人的雙眼,其實他在入殿時便看得一清二楚了,不過是看見她眸中明顯躲閃的眼神,小臉上一副想隱瞞又怕被他責罵的表情而不自知,莫名想逗一逗她,才特地多問了這一句。

自她登基以來,原本送到東廠由他負責代批的奏折便全數轉送至鑾凰殿,但因著女皇病發臥床之後,不知不覺也積下了一些唯有女皇本人才能批閱的奏折,如今新任女皇已繼任,這些遺留的奏折當然亦是交由她親自處理。

每日呈上來的奏折不在少數,阮墨還不得不同時將母親該批閱的奏折也一並處理,對於她這麽一個“草包”而言,當真是太過艱難了。於是,她決定物盡其用地將單逸塵請過來,幫她處理一部分可不經她手的奏折,先將以前的坑填平再說。

可熬過那幾日後,她卻不願放走單逸塵這個好幫手了。

一來,他畢竟曾在母親身邊辦事多年,處理起朝堂政事來是一把好手,有他在,那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奏折,不過兩三時辰便批閱完畢了,實際經她手的還僅有不足四分之一,且多半是靠著他與她商量著,才批出來的,基本不費力。

二來……她自知能力有限,而朝政卻事關重大,被某些別有用心的大臣占了便宜事小,因她的決策不妥而導致百姓受苦才是事大,萬一真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後果,她豈還有臉再坐在這個位子上?

旁的人或許信不過,但若是單逸塵,她倒覺得可以相信。

先不提她長久以來對他的了解,光看他應付工部尚書上疏的態度,便可明白,即便他要攬權,也不會危及底下百姓的利益,那她還有何不可放心的?

是以,她便以母親令他輔佐自己的名頭,命令他每日前來鑾凰殿,明面上說是輔助她處理政務,實際上……大部分奏折所言要事,仍是由他決定,她只管執筆下批便是。

不知是礙著母親的命令,抑或是覺得她當真太不成器了,單逸塵雖時不時便目露不耐地瞥她一眼,但依舊會眉心微皺地翻閱奏折,一直在她身側陪著,直至將所有奏折處理完。

只不過……日理萬機的單督主平日不都是未時三四刻才出現的嗎?今日她明明提早回來用午膳,現在才剛過午時罷了,怎麽他也提早來了呢?

“單大人來得可早……”阮墨答不上問題,只好生硬地轉移了話題,“今兒不忙了嗎?”

他眸光微動,示意她到書案後坐下,邊跟過去邊淡聲道:“正是忙才要早些解決。”

“……”說實話,她是不大信的,以這人的作風,絕對是從老太傅那兒得知她會早回來,才故意提前過來,就為了不讓她有半分偷懶的機會。

罷了罷了,與他計較也無甚意義,倒不如趕緊批閱完,趁早去背會兒書,今晚便不必熬夜,至少能多歇一個時辰。

但在開始幹活兒前,阮墨不忘將回殿前遇上小太監的事先告訴了單逸塵,並說出了自己的猜測:“單大人,你說他會不會是……巽王安排的人?”

單逸塵未下定論,先問了她關於小太監的相貌特征,隨即憶起自己打算去禦書房看她習課如何時,在禦花園前碰上的一個舉動鬼祟的小太監。

當時覺著有些奇怪,叫住人問了話,那小太監嚇得腿抖,跪著哆哆嗦嗦全交代清楚了,他便冷聲教訓幾句,也並未為難人,只因知曉這不是巽王的人。

他與巽王打過不少交道了,倘若巽王手下的人是這副德性,他豈需費心力追尋罪證,早便能將人扳倒了。

這個小太監,充其量只能是一顆不起眼的棋子,許是用以試探,又許是有旁的目的,但無論如何,都說明了巽王近來的小動作頻頻,顯然是還未死心,仍對皇位抱有企圖。

“陛下,臣會加派人手守在鑾凰殿,陛下離殿時必須讓他們跟隨保護,曉得嗎?”

阮墨並無異議,全聽他的安排,乖乖應道:“嗯,我會的。”

話音未落,身側的人便皺了眉,垂眸淡淡掃了她一眼。

“今兒的奏折可不少……”她伸手拿起一本奏折,順便也塞了一本到單逸塵手裏,一本正經翻開奏折,“好了,現在開始看……”

“陛下。”他忍住按揉額角的沖動,眸中露出一絲無奈,“反了。”

“……”她還能說什麽,只得若無其事地……換回來,佯裝認真地看起來。

卻不曾留意,身旁的男人側眸望著她,唇邊輕勾,竟有幾分莫名的愉悅,在心頭漫過。

悄無聲息。

******

窗外天色微微暗下來,約莫過去近三個時辰了。

單逸塵將最後一本合上,放在書案左側疊放整齊的奏折上,這才終於能擱下朱筆,稍稍活動因握筆過久而僵硬的四指。

至於某位本該在旁一同批閱奏折的女皇陛下……正面朝著他趴伏在案上,雙眸輕閉,氣息均勻,還無意識地砸吧著小嘴,不知在做著什麽美夢。

今日許是真的困了,之前叫醒過她兩回,沒一會兒又熬不住困,倒回去繼續打瞌睡,他才索性放任不理,讓她好好歇個夠。

倒不覺得她是偷懶,從噩耗傳來,突然被迫負起重擔,到幾經艱難趕回皇城,最後登基為帝,開始監管朝政,這一路走來,他一直在她身旁看著,也才漸漸了解她是個如何的人。

自小受盡萬千寵愛,走到哪兒皆是眾星捧月,這樣金貴的主兒,本應是個驕縱任性之人,至少他過去對她的印象便是如此。

但她卻不是。

巽王派來刺殺的暗衛沒有把她嚇跑,他說抄近路需要走山林,她也只是乖乖跟著,即便山路難行,即便夜裏冷得難以入眠,都從未抱怨一句。

回宮以後,他為了助她盡快適應自己的新身份,有意逼著她做了許多事。

每日天未亮,他便來鑾凰殿將她從被窩中叫醒,叫不醒便直接拉起來洗漱更衣,折騰折騰也便醒透了,然後乘禦輦前往紫宸殿上早朝。

下朝後,他安排了老太傅為她授課,一般到用午膳的時辰才能放人,除去中間休息的時間,前後約莫有兩個多時辰。本是想著她會不時地犯困偷懶不聽課,結果老太傅卻說她從未懈怠,不但將他講授內容一遍遍問得清楚才肯罷休,回去後也認認真真將他交代的課業完成了,甚為用功。

他曉得老太傅說的不是假話,據鑾凰殿的宮人回報,夜裏常見女皇陛下挑燈夜讀,連著幾日皆是子時才歇下,他們要勸也勸不動。

這……可與他平日看她批閱奏折的模樣,大不一樣。

莫說厚著臉皮將大部分奏折推給他處理,光手頭上的數本也得與他商議許久,而且基本是他在分析時勢,她在聽,最後依照他的引導下批,說到底也還是他在處理。

有時她早早便批閱完畢了,就支著下巴在旁邊發呆,吃些點心和水果,飲兩口茶,或者……目不轉睛地望著他。

起初他以為她要主動分擔,便要將奏折推回給她,結果她立馬扯出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,堅決地搖頭拒絕了他,然後……又繼續光明正大地托腮看著他。

他不曉得自己有何好看的,可畢竟她是主子,非要看他也沒有法子去阻止,便只好強壓下心頭的異樣感覺,逼迫自己對她的註視置之不理。

可她的目光實在太過強烈,一動不動膠著於他的側臉,仿佛怎麽也看不膩似的,讓他心頭也不知不覺燒了起來,且隱隱有燒到臉上的勢頭。

向來冷漠無情的單督主,竟會因為一個小姑娘……臉紅?

不敢想象,就連他自己也覺得極其不可思議,故而在事情發展得無法收拾之前,他終於忍不住轉首,看向那個依舊不躲不閃看他的女皇陛下,面無表情問道:“陛下為何一直看臣?”

“單大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?”

這問題簡直無聊透頂,可不知為何,他卻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她:“……真話。”

她托著下巴,笑得眉眼彎彎:“因為單大人長得好看啊。”

“……”他一楞,只覺得臉上更熱了,忙垂首看著奏折,裝作漫不經心道,“假話呢?”

“嗯,假話啊……”她依舊老神在在地看他,眼神狡黠得似只小狐貍,輕輕道,“單大人的臉一點兒都沒有紅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那是他生平頭一回,深切地體會到,“無言以對”四個字是如何寫的。

當真是……

單逸塵回過神來,垂首失笑,沈沈的目光落在她安然的睡顏上,一如在客棧的那個夜晚。

她似乎……總是毫無緣由地,從一而終信任著他,不似旁人對他的畏懼,也從無絲毫輕蔑嫌惡,只是單純地相信他,留他在她的身邊。

不知何時起,他竟也開始眷戀這種感覺,開始變得不願離她左右。

單逸塵無聲嘆了口氣,輕手將披在她身上的薄毯拉了拉,深邃的雙眸中不知不覺染上了一抹柔色。

他會護她周全,絕不讓巽王傷她一分。

******

春日明媚,習習的涼風輕撫而來,枝葉的響動應和著清脆鳥啼聲,一派生機。

如此好的天氣最適合出去走走,到禦花園去賞會兒花,甚至放會兒風箏,而不是像她這般……對著小山般的奏折唉聲嘆氣,埋頭奮筆疾書。

自從東廠有了一宗大案要辦,單逸塵便領了人到冀州查探幾日,歸期不定,反正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回宮。

他不在了,這每日的重擔便只剩阮墨一個人全挑著,雖說前段時日臨時抱佛腳終於起了作用,應對朝堂政事也能稍微游刃有餘一些,可畢竟還是新手,眼前突然多出了兩三倍的公務,任誰也不可能吃得消,今日早朝她還險些睡過了頭。

哎,這皇帝也真是不好當啊。

“陛下。”

殿門外傳來一聲喚,阮墨擡頭望去,見是翠兒端著茶果和糕點過來了,眼前一亮,立即揮揮道:“翠兒快進來,我也正好有些餓了。”

翠兒揚聲應是,捧著托盤穩穩當當走進殿內,將兩小盤點心擱在圓桌上,又提壺為她倒了杯茶:“陛下請用,當心燙。”

阮墨接過來小心地飲了一口,便放在一旁,執筷夾了一塊桂花糕吃。

單逸塵臨走前,安插了幾位宮人在鑾凰殿保護她,這小姑娘便是其中之一。莫看她嬌小可愛得像只白兔兒似的,實則機靈得很,是個武藝高強的個中好手,為了方便保護而負責貼身伺候她。

不過,近來宮中風平浪靜,巽王也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王府裏,並未聽聞他有何動靜,料想著是看她在單督主的輔佐下,把龍椅坐得四平八穩,故而有些死心了吧。

哎,單逸塵……

“翠兒……”她用筷子尖兒戳了戳另一盤的紅豆酥,戳得凹下去一個小坑,卻並不夾起,語氣郁悶道,“要不說說,你們單大人何時才能回宮呢?”

“陛下說笑了,督主大人所辦必然是重要之事,又豈會隨意告知於奴婢?”

“嗯……”她當然曉得了,就是……就是批奏折批得有些煩悶,忍不住問一句罷了。

翠兒將她這幾日的辛苦看在眼裏,不想到底還是有些小孩心性,熬不住苦累,只好安慰道:“陛下莫急,倘若大人回來了,定然是第一時間到這兒來見陛下的。”

“不急不急……就是有些累了……”

想到書案上還有一堆奏折亟待解決,阮墨也無甚心情再吃點心,放下筷子,勉強打起精神回到書案後,繼續處理繁重的公務。

熬呀熬,好不容易熬到批閱完最後一本,該用晚膳的時辰也到了,上菜的宮人魚貫而入,很快便擺了滿桌佳肴。

她擱下朱筆,在宮人端來的清水中凈了手,一落座便執筷夾菜,忙不疊往嘴裏送。

正事辦了,心情輕松了,就連平常沒少吃到的飯菜,此刻吃起來似乎也特別香。

然而,還未等她好好用完這頓飯,便被匆匆出現在鑾凰殿外的瑞蘭姑姑打斷了。

“陛下!太上皇她……她不好了……要見陛下最後一面……”

瞧著是跑過來的,還捂著心口喘氣,話說得斷斷續續叫人聽不真切,阮墨卻聽清楚了,立時從位子上站起身來:“姑姑所言為真?”

“是……太上皇一開口便說要見您,奴婢要伺候還不願,非要讓奴婢來請您過去……怕是遲了會見不著……”

瑞蘭姑姑是母親最為親近的宮人,自母親及笄之後便跟隨左右了,她對這位姑姑的話自然不會懷疑,心下一緊,當即便要與姑姑一同前去太和殿。

因著走得急,宮人們尚未反應過來,唯有一直等候在旁的翠兒立刻回神,迅速跟上女皇的腳步出了殿門,緊緊隨在身後。

瑞蘭姑姑走得很急,阮墨也提著袍角跟得飛快,滿心擔憂著母親的病情為何會突然加重,也未曾留意走的是哪個方向,待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面前的路有些不對勁時,已然與鑾凰殿離得十分遠了。

“姑姑……不是去見母親嗎?”

走在前頭的瑞蘭姑姑停住腳步,卻不回頭也不答話,她正欲上前一步叫人時,忽然被人自後方箍住腰身一轉,而後眼前一道銀光晃過,待她重新站穩時,翠兒已抽出袖中軟劍與一名黑衣人纏鬥起來了。

這……?

阮墨退後數步,再欲尋瑞蘭姑姑的身影時,人早便不見了影兒,下一瞬,速戰速決的翠兒解決了那名黑衣人,回過身拽起她的手便立即朝前飛奔。

不多時,三四道黑色身影先後躍上宮墻,步踏飛燕,死死追著兩人不放。

“陛下,一會兒到了岔路,奴婢留下拖住他們,您往東面去尋一座廢宮,木床底下有藏身之處,在裏面等人來接應,明白嗎?”

翠兒邊跑邊低聲叮囑她,眼看著岔路近在眼前,她便是有話也無法說了,只得點頭答應,等二人一到岔路,後背被猛地推了一把,整個人順勢往東面頭也不回地跑去。

她從未如現在這般討厭皇宮之大,跑得幾乎喘不上氣,才終於見著了一座陰森森的廢宮,也顧不上害怕,一閃身從那扇殘破的木門邊鉆進了宮內,極快地反手插上了門閂,貼著門跌坐在地,大口大口地拼命喘氣。

心口如擂鼓般狂跳,腦海茫茫空白一片。

對了,木床……她得在木床下藏身……在哪兒呢……

阮墨硬撐著酸軟的雙腿站起身,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摸索前行,一連碰翻了好幾樣東西,還被什麽絆倒在地,直把唇都磕破了,疼得倒抽一口涼氣。

所幸因禍得福,絆倒她的正是床榻下的腳踏,匍匐半圈後摸到了空處,忙貼地往裏頭爬進去,在床底正中央確實摸到了一個方形木板。因著黑得雙眼看不見,不知該朝什麽方向推拉,她便逐一嘗試,直至試了三回才開出一個入口。

木板下同樣是黑乎乎一片,可她不敢猶豫了,直接頭朝裏爬了下去,然後將木板拉回原位,窩在裏邊兒靜靜等待。

這暗格裏似乎比外面更黑,根本無法視物,阮墨也不敢隨意亂碰,只縮成一團不動,邊祈禱著他們千萬莫要尋過來,邊豎著耳朵聽外頭的聲響。

不知等了多少個時辰,頭頂上才隱約傳來人聲,似是在喚著什麽人。她仔細辨認了一會兒,認出是翠兒和鑾凰殿的三兩宮人,松了口氣,撐起身子要去敲木板。

正在此時,撐地的掌心被某個圓形硬物硌了一下,隨著她使勁撐地的動作壓了下去,背後竟突然一空,身體頓時不受控制地往後滾去,快得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,她就這麽抱著自己腦袋,一路天旋地轉地滾到了盡頭,停下來時,只感覺五臟六腑全都錯了位。

“咳咳……這……這是哪兒?”

阮墨睜開雙眸,依舊看不清四周景物,只見不遠處有一點光,便弓著身子朝光源慢慢爬過去,待終於爬到底了,才發現自己方才身處於一條長長的甬道之中,而外面……竟已天亮了。

她就在這……黑不溜秋的地方,待了整整一夜?

天,這麽長的時間了,也不曉得翠兒能否脫身,鑾凰殿的宮人又是否到廢宮來尋她呢……

不過,比起擔心宮人們如何如何,剛爬出洞口的阮墨覺得,她似乎應該先為自己的處境發發愁。

這密道的外面是看不到邊兒的樹林,入目之處皆是一棵棵挺拔的樹幹,葉芽新冒,並不茂密,初陽的晨光毫無阻礙地打下來,將林間小道照得一片亮堂。

可問題是……這路怎麽走出去啊?

糊裏糊塗從密道滾到了不知位於何處的樹林裏,即便她能觀天辨認出東南西北,也不曉得往哪個方向走能回到皇宮……

罷了,還是先試著走走看,至少走出林子再說。

阮墨打定主意,沿著面前的小道直走,逢岔路便挑一條看起來有人走過的,未曾停過腳步,之後遇上小河便沿著水路一直走。

然而直到日頭高照,她依舊感覺自己只是在林子中間瞎晃悠,尋不見出路。

“咕嚕……”哎,連空空如也的肚子都開始抗議了。

阮墨拍拍臉,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,正好也想休息一會兒,便到河邊洗把臉,往嘴裏餵了幾口水,勉強撐一撐肚皮。

這水才喝了一半,忽聞不遠處傳來人聲,夾雜著鞋子踩在落葉上的細碎響動,漸行漸近。

“李哥,昨兒回去被訓了?瞧你這精神不振的樣兒……”

“哎,別提了……本想著督主不在好辦事兒,結果還是沒殺到人,反而又死了幾個弟兄,楞是拖到現在督主回皇城了……王爺他能不氣嗎?”

“也不怪誰,哪曉得督主在女皇的身邊,安了那麽厲害的人呢?不過據說他們也在找人,要是咱們能快一步找著,也算成事了……”

後面的話已無需再聽,這夥人必然也是巽王派來抓人的,若被他們發現,後果不堪設想,阮墨決定先尋個地方躲起來。

可周圍除了直挺挺的樹和一條小河外,什麽也沒有,樹上枝葉不算茂密,也無法藏身……她能藏哪兒呢?

“哎,前面有條河,咱去洗洗臉吧,熱得不行了。”

兩個兵士拖拉著步子,一前一後走到了河邊蹲下來,嫌旁邊的巨巖礙著手腳,個頭高大的還把旁邊那個往右推了推,才鞠水往臉上潑。

“這水還真涼……水囊呢,趕緊拿來裝水。”

“急什麽……這兒這兒,給裝滿了啊。”

“滿了,趁著有水,喝飽再走……”

兩人在河邊折騰了一陣,並未逗留太久便起身離開了,誰也不曾註意到他們尋找的姑娘,正屏息躲在那塊巨巖的水下。

“呼啊——”

天,快憋死她了……

阮墨扶著巖石邊喘氣,怕他們還未走遠,暫且不敢出去,等氣喘得稍稍順了些,正要起身往岸邊游時,忽覺身子一沈,仿佛被什麽猛力往下拽似的,一把便將她拉回了水中。

什、什麽情況?!

她憋著氣拼命劃水,可那力道實在太過強勁,直把她往一個黑漆漆的小口吸過去,還不斷吸著她往前游,真讓她要第二回憋死在水裏了。

救命啊……快沒氣了……

眼前驟然光亮起來,水面也愈發靠近了,她拼著最後一點兒氣奮力往上鉆,一破出水面只管大口大口地吸氣,不料這第三口氣還未下去,便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處。

冰涼鋒利的硬物悄無聲息地纏上頸側,緊緊相貼,立時嚇得她渾身僵住,險些沒丟了魂兒。

“何人派你來此?”

一道低沈的聲音冷冷響起,她一聽便認出來是何人了,心下一松,也不敢亂動,舉著雙手緩緩轉過臉去:“單大人……”

然後她便看見了,督主大人向來面無表情的冷峻面容,極為難得地……崩裂了。

“……陛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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